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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二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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邱玉華把侍女們都打發出去,獨自在房裏躺著。她懷著心事,輾轉反側總睡不著,想著秦瀟,時而氣惱他對自己冷漠兇惡,時而又覺得他也是個可憐人。暗影裏仿佛浮現起他的輪廓,他的一雙眼睛明亮銳利,帶著笑看她,對她說:“你會回來找我的。”

邱玉華忽地睜開眼,她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。她喘著氣,心臟砰砰直跳,怔怔地想著夢裏他的模樣,竟是一陣難過。

她不願讓秦瀟就這麽死了,但薛紅蓼一定不會放過他。明天一早薛紅蓼會再來,到時候一定要自己給出一個交待。她只有這一夜的時間,必須盡快做出決定。

外頭夜色濃重,梆子敲了一更三鼓,燈火漸漸都熄滅了,山莊歸於一片寂靜。

邱玉華心道:“秦瀟雖然不是什麽好人,卻畢竟救過我的性命,我不能知恩不報……好,我今日便救還他一條命。我做人恩怨分明,可不是要徇私情。胡六叔和謝四叔的仇我絕不敢忘,以後若再見面時,我跟秦瀟就是仇人,不光別人殺他我不阻攔,我還要上去戳他幾個窟窿!”

她這麽想了,心中忽然一陣輕松,仿佛終於給自己找了一個救他的理由。她跳下床,悄悄摸出門去,溜到了父親的書房外。邱廣成今日值夜,並沒在房中休息。邱玉華心中一寬,推門進去,在父親的書架前找了一陣,並沒找到毒針的解藥。她到處尋找,在一只樟木箱中發現了幾只藥瓶,她回想那天在亂墳崗上被父親使毒針刺傷,他拿出的小瓶上帶著一枝大紅梅花。她一眼找了出來,倒出幾顆丸藥一嗅,是自己服過的解藥不錯。

她心中大喜,把藥瓶揣在懷裏,溜出了房門,直奔山莊西北翻墻而出。此處巡邏的人最少,她提心吊膽地出了山莊,拔腿就跑。

她穿過山林野地,不敢停歇。頭頂的月亮又圓又大,像一面鏡子照著她,給她安慰,又照出了她的心。她心亂如麻,說不清楚是害怕黑夜,還是害怕這樣離經叛道的自己。

秦瀟仿佛是那輪碩大的月亮,縹緲而難以琢磨,一點點地勾引出她潛意識裏的另一個自己,誘惑她吞噬掉從前的自我。

秦瀟沒有逼她,但她卻不能不這樣做。

邱玉華覺得自己是入了魔。

秦瀟中毒已深,他倒在地上,四肢麻痹,嘴角滲出了血。他已經到了極限,這一次閉上眼睛,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睜開。獨自面臨死亡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,所幸這種情況下他還可以跟自己打賭,他賭邱玉華還會回來。

他賭贏了。

邱玉華鉆進洞來,見他已經昏迷過去了,大吃一驚,連忙上前扶起他,道:“你醒醒,你別死啊!”

秦瀟聽得見她的聲音,手足卻已經不聽使喚了。他擡起嘴角,算是向她笑了。邱玉華看得出來他的意思,忍不住要哭,道:“好了,我知道你聽得見。你好好撐著,我拿解藥來了。”

邱玉華捏開他的牙關,把藥餵進他的嘴裏。秦瀟口中已經沒有津液了,邱玉華雙手接了水捧進他的嘴裏,藥丸漸漸化進喉嚨裏。

秦瀟似乎沒有什麽好轉,邱玉華簡直要哭出來了,道:“怎麽會沒用呢?我上次被爹打中了,就是這藥治好的!”她到了這地步沒有別的辦法,只好死馬當活馬醫,嘩啦啦把藥倒了滿手,不要錢似地餵給他。

邱玉華給他吃了十顆藥,不敢再餵了。她眼淚斷線似地往下落,劈裏啪啦地砸在秦瀟臉上。秦瀟忽地胸口挺漲,咳了幾聲,接連嘔出幾大口黑血,倒在地上不動了。

邱玉華以為自己把他害死了,整個人都呆住了,顫聲道: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,我想救你,我沒有別的法子……你別死,我求求你了!”

秦瀟仿佛已經沒有氣息了,邱玉華手足無措,哭的像個小女孩。山洞裏回響著她的哭聲,甚是淒楚,又叫人毛骨悚然。

正在這時候,她忽然聽見一陣放肆的大笑。

一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穿過水簾鉆進洞中,她大吃一驚,定睛一看,那人卻是謝貝函。

邱玉華站起來,往後退了兩步,道:“你……你跟蹤我?”

謝貝函笑嘻嘻地走過來,道:“我從你去偷解藥的時候就悄悄地跟著你了。邱大小姐急著救情郎,自然沒心思註意到身後多了個人。”

邱玉華啐道:“你別胡說,我跟他不是……你站在那裏,不準過來!”

謝貝函全然不理會她的警告,繼續往前走。邱玉華見他神色不善,轉身抓起地上的北河劍,寒光凜凜指向謝貝函。她右臂骨折了,只好左手持劍,心中卻在打鼓,暗道:“我換了左手,只怕打不過他。秦瀟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,我要是死了,謝貝函一定要糟蹋他的屍體。我答應過要保全他的屍身,不能食言,就算拼了命也要攔住謝貝函。”

謝貝函也有些忌憚邱家的紫電劍法,更疑心邱廣成已經暗中把少陽劍法傳給了他女兒,若是如此,自己可擋不過她一招半式,還是盡量別跟她比試劍法為好。

他笑道:“北河劍?很好,你情郎用這劍殺了我爹,你再用這劍殺了我,叫整個江湖都知道你邱大小姐是七英盟的叛徒,跟這小子做一對兒亡命鴛鴦去吧!”

邱玉華聽他這麽說,果真心中有愧,一時間竟難以出手。謝貝函走到她跟前,伸手撥開了北河劍,輕輕將劍奪過去扔在地上。他笑道:“你若要保全你和你爹的名聲,也不是沒有法子,只要你照我說的做……”

他說話聲中,伸手去摸邱玉華的臉。邱玉華甚是憎惡,打開他的手,後退了一步道:“你幹什麽?”

謝貝函笑道:“你先把衣服脫了,我慢慢跟你說。”

邱玉華氣得渾身發抖,罵道:“無恥!”擡手一巴掌摑去。謝貝函早提防她要出手,一把抓住了邱玉華的手腕。邱玉華使出小擒拿手卸脫了,接連兩拳打在他胸腹上。謝貝函畢竟人高馬大,若論劍法或許占不到多少便宜,拳腳功夫卻遠勝於她一個小女子。

他閃身避開她的拳腳,搶上一步一拳打在邱玉華腰眼裏,邱玉華陡然一陣氣滯,繼而被他一拳重重打在中脘上。她腹中翻江倒海地疼痛惡心,捂著胃脘蜷縮起來,面色甚是痛苦。

謝貝函收了笑容,惡狠狠地道:“敬酒不吃吃罰酒,在我跟前裝什麽貞烈。你爹那條老狗害得我家破人亡,我倒要叫報應落在他女兒身上。今日在這荒郊野外,我就算殺了你,也沒人知道是誰幹的。到時候若是有人找到這裏,發現你跟這小子相偎相抱、赤條條地死在一起,哈哈,那可是有趣得緊啊。”

他說話聲中,提著邱玉華的頭發,去撕她衣衫。邱玉華放聲怒罵,一招二龍搶珠去挖他雙眼,謝貝函躲閃得遲了,左眼被她戳得生疼,眼皮上鮮血淋漓,險些瞎了。

謝貝函罵了一聲,一腳把她踢得滾倒在地。邱玉華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,受了內傷,垂著頭咳嗽不止。

謝貝函放聲大笑,仿佛出了一口被邱廣成欺壓的惡氣。他心中正得意,忽然身子一僵,不敢動彈了。

秦瀟手裏攥著北河劍,長劍指著謝貝函後心。他臉色慘白,嘴角還帶著烏黑的血,仿佛剛從地獄裏回來。他開了口,聲音沙啞而冰冷,仿佛沒有特別的感情。

“轉過身來。”

謝貝函沒想到一只腳邁進棺材的人居然還能活過來,嚇得兩條腿都軟了。他知道秦瀟的武功極高,不敢違逆他的話,只得老老實實地照他的話去做。

秦瀟的劍一線向下劃去,鋒利的劍尖指著謝貝函的褲襠。他冷冷道:“你這種下流東西還配做男人?我看還是割了卵蛋當太監去吧!”

他說著揮劍要斬下去,謝貝函嚇得魂飛魄散,雙腿一軟,跪在秦瀟的面前磕頭道:“我不敢了,大俠饒命,大俠饒了我吧!我謝家一脈單傳,我還沒留後,不能當太監啊!”

秦瀟似乎連多看他一眼都覺得惡心,皺眉道:“那就趕緊滾!”

謝貝函如蒙大赦,連滾帶爬地往外跑去。秦瀟眼看著他消失了,再也站不住,身子一歪倒在地上。邱玉華驚魂未定,見他剛剛覆生,又要死過去,連忙上去扶起他來,顫聲道:“你……你不是好了麽?你別嚇唬我!”

秦瀟十分虛弱,啞聲道:“對不住,我實在殺不了他。我現在連劍都拿不穩,出手一定會被他看出來,到時候咱們兩個都要死在他手上。”

邱玉華連忙搖頭,道:“沒事的,那種畜生早晚有天收!”她披頭散發的,從亂草似的頭發裏看他,滿臉都是淚痕,仿佛一只哀怨膽怯的女鬼。

秦瀟覺得有些好笑,慢慢擡起手來,撥開她的頭發,擦去她臉上的淚水,安慰道:“你很不錯,是個勇敢的好姑娘……我欠你一條命,將來一定還你這個人情。”

邱玉華聽他這麽說,知道他的情況是在好轉了。她破涕為笑道:“你也救過我,咱們扯直了,你好好地活著就行了。”

她說著話,忽然面容扭曲,低頭咳嗽起來。秦瀟道:“要不要緊?”

邱玉華的臟腑仿佛被針刺一般疼痛,一口鮮血湧到喉嚨,硬生生咽了下去。她搖了搖頭,勉強笑道:“我沒事,被他打了幾拳,不妨事。”

秦瀟一向冷冰冰的,此時卻是難得的惱火,道:“下次再見到那個畜生,我一定剝了他的皮!”

邱玉華忍著疼痛,不怎麽肯說話。兩人休息了片刻,秦瀟勉強站起身,道:“那小子回去一定會告密。這裏待不下去了,咱們必須得走。”

邱玉華聽他說咱們,有些遲疑,良久低下眼道:“我不能跟你走。我得回去跟爹請罪。你放心,我不會說出你的去向的。”

秦瀟似乎有些恨其不爭,冷冷道:“你偷了解藥來救我,已經背叛了你爹和整個七英盟。謝貝函回去不會替你遮掩,反而會添油加醋把你說成整個武林的叛徒,讓你爹也難以包庇你。你若是不跟著我走,天下之大也沒有地方能夠容你。”

邱玉華怔怔地看著他,覺得事情未必有這麽嚴重。她想了很久,輕輕道:“可能你說的是真的。但是爹只有我一個女兒,不管發生了什麽事,我都不能置多年的養育之恩不顧,棄他而去。”

秦瀟還想說什麽,邱玉華截口道:“我不會跟你走的。正邪不兩立,我救你是還你對我的救命之恩。你殺胡六叔的事我沒忘,下次再見面時,我還是要殺你的。你……你快走吧,咱們以後最好再也別見面了。”

秦瀟見她神情決絕,知道沒有寰轉的餘地,向她深深望了一眼,道:“你多保重。”

邱玉華看著他走了,茫然若失,獨自在山洞裏待了良久,這才慢慢往回走去。

她走在山林裏,伸手捂著腹部左下處,肝脾受了內傷,甚是疼痛。她只能慢慢地走,走一陣歇一歇。她喘了幾口氣,扶著一棵樹停下,忽地弓腰咳出了一灘鮮血。

她腹中疼得厲害,實在走不動了,靠著樹坐了下來,閉上眼自語道:“爹,是女兒對不起你,我若是死了也是報應……你可千萬別為我落淚,不值得。”

邱廣成正在山莊外巡邏,忽然有人來道:“莊主,快回去吧。謝貝函大半夜的不知道從哪裏回來,在跟賀盟主胡說八道,說咱們小姐背叛七英盟跟刺客暗中勾結,把咱們的布防都洩露了!”

邱廣成詫異道:“你說什麽?”

那人知道邱廣成一時之間難以相信,倒退兩步引路道:“謝貝函誣賴小姐叛逃,還想把莊主也拉下水,快回去瞧瞧吧!”

邱廣成心中仍然覺得難以相信,他的女兒一向循規蹈矩,最是文靜端莊。謝貝函就算要誣賴,也不該找上邱玉華。他覺得這件事簡直荒誕可笑,冷冷道:“他是瘋病又犯了罷!一派胡言,不用理他!”

那人急道:“不能不理會!小姐……小姐她不在房裏,賀盟主叫人找過了,整個山莊都找不到!小姐是真的走了!”

邱廣成大吃一驚,不敢耽擱,立即翻身上馬,大聲對眾人道:“收隊,跟我回山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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